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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感受力论坛与会人员在中国美术学院南山校区中央草坪 2019年12月7日至8日,中国美术学院跨媒体艺术学院主办的“2019感受力论坛:以创作集体为方法”圆满举行。论坛邀请了来自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央美术学院、广州美术学院、北京电影学院、台北艺术大学、鲁迅美术学院、四川美术学院、天津美术学院、西安美术学院、上海大学、华中师范大学、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浙江传媒学院等国内的艺术教育界同仁,以及活跃在博物馆、画廊等艺术机构的艺术家、策展人和馆长,聚焦于感受力的蒙养与创造力的激发,共同分享实践与研究所得,探讨如何以艺术做教育,以教育做艺术,如何组成创作集体等多方面问题上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此次感受力论坛的部分主题讲演将在《画刊》与《艺术当代》杂志分别以系列专题文章形式陆续刊出,敬请关注。本次推送分享的文章原刊登于《画刊》杂志2020年第4期。 存在巨链:跨媒介创作的产学研可能 Giant Chain of Being: The Industry-University-Research Possibility of Intermedia Art Creation 牟森(Mou Sen) 媒介透视 中国美术学院跨媒体艺术学院媒介展演系成立于2015年秋季,至今已第五个年头。 系的中英文名字都是高士明院长起的,中文“媒介展演”,对应着展览和演出两个领域;英文“Media Scenography”,则有透视和造景的含义。西方的舞台美术系通常使用“Scenography”,这个词也有舞台设计的意思。 建系之初,教学体系和课程系统的建构是从释名开始的。结合中英文系名,我们的教学结构包含空间和时间两大面向,核心课程是叙事工程(Method Scenography)。叙事即透视,如何“看”,以及如何“呈现”。工程意味着整体和局部、完整性和精确度,以及连接。 空间动作是展开,时间动作为演化,媒介动作则是透视。教学目的是培养面向展览、演出和放映三大领域的全垒打选手。 空间课程系统为存在志(Topologies),媒介创作品类为巨构(Megastructure)。时间课程系统为编年史(Chronicle),媒介创作品类为剧集(Series)。展开的媒介对象是不变,是本质。演化的媒介对象是变,是真相。透视的媒介对象是存在,界世和世界。 美院的学生,一年级都统一在基础部培养。二年级开始,学生才分流到二级学院。二年级下学期,学生再分流到各个系。所以,学生在媒介展演系只有两年半时间。 严重的问题是,每个系都制定有明确清晰的教学目标和培养方向,媒介展演系也不例外。但是,学生的入口是二级学院和每个系不能掌控的。也就是说,学生的意愿是不明确和不统一的,只有两年半时间,需要让学生明确自己的意愿,并且与教学目标相统一。学生在系里的两年半时间,公共课又要占掉基本上一半时间。而最后一个学期,学生要完成毕业创作和毕业论文,以及就业准备。这么一算,意味着学生在系里的有效时间,其实连两年都不到。 基于现实情况,我们的专业课安排是:二年级下学期为元媒介课程,从媒介史和媒介应用的角度,安排空间面向和时间面向的基础媒介课程。比如,空间与模型、空间与材料、音乐与剪辑、摄影与剪辑等。 三年级为跨媒介课程,以项目实践的方式进行。上学期,以项目的方式完成一个空间面向的巨构创作,同学们要学习和担当流程上的各个岗位,获得全流程的创作和制作经验。三年级下学期,以项目的方式完成一个时间面向的剧集创作(演出或拍摄),同学们全流程参与,获得全流程的创作和制作经验。 四年级上学期,以同学为主体,独立完成巨构或剧集项目。四年级下学期,毕业创作和毕业论文。 媒介展演系这些年一直在教学和实践的互动关系中摸索。基本出发点和思路很明确,那就是:产学研和产业链。从源流到案例,从概念到方法,希望学生在二年级下学期熟悉元媒介品类,在整个(本科)三年级,打通这些技能知识,以跨媒介的项目方式整合这些内容。   媒介用途 用途和路途。借用《硅谷百年史》著者皮埃罗·斯加鲁菲的观点:“硅谷的创新指的不是技术,而是技术的用途。”媒介创作不是媒介展演系的教学目标,媒介创作的用途才是。用途对应领域,所谓产。媒介展演系的培养面向对应三个领域:展场、演场和映场。用途决定路途。 短途和长途。媒介创作的教学如同驾驶的学习,只掌握单独科目的技术是没有意义的。跑一次长途是对单独科目的最好整合应用。媒介展演系的课程系统,由元媒介和跨媒介组成。元媒介课程相当于是短途,熟悉各种单独科目。跨媒介,通过项目实践和创作集体的方式,将各种单独科目整合为有机的长途。是为学。 中途和殊途。但丁云:当人生的中途,面对黑森林,需要确立伟大目标,需要走下去的工具。于是有叙事工程。由实践到教学,再到实践。如果说呈现本质和真相是伟大目标,一切跨媒介创作都为其副产品。殊途同归。研,以培养教学人力为己任。研无止境。 产学研 产 2015年秋季学期,媒介展演系成立。同时,跨媒体艺术学院的大型年度活动跨媒体艺术节开始创办。跨媒体艺术节可以说是媒介展演系项目式教学的直接起因和动力。2015年跨媒体艺术节由开放媒体系承办,姚大钧策展,以“谜因城市”为题,2015年圣诞期间在杭州举办。自此,跨媒体艺术节开始由跨媒体艺术学院的三个系轮流承办。 2016年跨媒体艺术节由媒介展演系承办,牟森总叙事,以“存在巨链:行星三部曲”为题,作为终端站作品。从2016年10月到2017年3月,参加了第11届上海双年展。2017年跨媒体艺术节由实验艺术系承办,高士明策展,以“未来媒体/艺术宣言”为题,分为“山水”和“世纪”两个板块。2017年12月上旬,在法国斯特拉斯堡的莱茵宫和斯堡大学举办。2018年跨媒体艺术节又轮回开放媒体系承办,姚大钧策展,以“全息书写”为题,共有开放媒体系的“赛博”、媒介展演系的“出逃”、实验艺术系的“漫游”三个区块。2018年10月27日,在北京时代美术馆举办。从这一届开始,虽然由一个系承办,但要求三个系都参加。 到2019年,跨媒体艺术节已经是第五届。每次主题不同、形态不同、城市不同、面向不同。2019年跨媒体艺术节由媒介展演系承办,以达尔文《物种起源》发表160周年、爱迪生发明灯泡140周年为架构展开,以“演化论”来命名。在此名下,实验艺术系板块的题目是“创造的进化”,开放媒体系板块的题目是“黑镜(第八季):当下异托邦”,媒介展演系板块的题目是“呼喊与细语”。 跨媒体艺术节已经成为跨媒体艺术学院的一个重要平台。它已经是一个品牌。 2016年的“存在巨链:行星三部曲”还是主要以研究生为创作主体。到2018年,媒介展演系以《第二十二条军规》为文本的跨媒介巨构,已经完全以本科生为创作主体。项目式实践就是生产,本科生的创作也跨出校区,直接面对实践领域。 2019年,媒介展演系做了四个展览和一个演出。“呼喊与细语”演出和展览、“列岛影像志——石浦”纪实摄影展、跨媒介巨构金课展并获金课奖、以《李尔王》为文本的展览“失控——最后一局”。对于一个系来说,生产能力也是到了极限,但是积累了宝贵的产学研经验。 学 围绕项目式教学和实践式生产,媒介展演系的教学计划和课程系统,分别为元媒介和跨媒介两个阶段。巨构和剧集作为两个母课程系列,包含各种技术类的子课程。 展演、空间-时间、展开-演化、透视-拓扑、变迁-进程、世界-界世、巨构-剧集。 从建系开始,剧集课程就以90后家庭编年史为主,展开家庭变迁、演化社会进程。这是全流程、全岗位的学习,学生从编剧、导演、视觉设定、摄影、表演、音乐、剪辑,到制片和制作,最后通过绘制和摄制,每位同学单独完成10分钟影片,共同完成一部长片。 课程的空间面向巨构,时间面向剧集,都围绕场景技术来展开。 场景、场面、场次。这是一组核心概念。场包含场地、场所、场域。景包含情景、图景、景象。面包含画面、面容、面貌。次包含次序、序列。这些概念互相之间是级别关系和逻辑关系。 课程始终强调整体和局部的统一,完整性与精确度的统一。 研 研是产和学之间的杠杆。研是为了更好地学,也是为了更好地产。研也是产学研和产业链之间的杠杆,目的是使教学和产业领域直接关联,变就业为创业。 为此,与媒介展演系并行,我们成立了叙事工程研究所,做出了长期项目设计“世界戏剧”计划。 “世界戏剧”(World Drama)是中国美术学院跨媒体艺术学院媒介展演系和叙事工程研究所的“产学研·产业链”计划,以产学研和产业链为手段,以跨媒介、跨学科、跨领域为方式,以世界戏剧史发生在中国现实为意义,以呈现人类行为模式、人类紧急状况和人类命运图景为目的。 “世界戏剧”(World Drama)计划,以世界戏剧史上的经典剧目为文本,在大三上、下和大四上,三个学期,用同一个文本,分别设置展览、演出和放映这三类媒介品类项目;根据不同媒介品类,组织相关媒介技术课程;对应不同产业领域,培育相关项目延展。通过项目出产品,通过产品出人才。 2020年1月3日开幕的“失控——最后一局”是“世界戏剧”(World Drama)计划的第一个文本《李尔王》的展览项目。未来,通过剧,在展、演、映三种应用领域,呈现人类行为、人类紧急状况、人类命运共同体构成的人类景象。 失控:最后一局 展览作品 媒介使命 叙事工程(Method Scenography)是媒介展演系(Media Scenography)的核心课程,以本质和真相为对象,以获得“透视”为目的。空间和时间两个面向,展开和演化两个媒介动作。命名即主题,主题即结构,结构即意义,意义即意象,赋予意义、传递信息、激发情感。存在志和编年史两种目标,对应着巨构和剧集两种媒介创作品类。面向展览领域的产品为巨构,面向演出和放映领域的产品为剧和剧集。 媒介展演,意味着三个媒介动作:展开、演化和透视。展开是空间动作,演化是时间动作,透视是叙事动作。叙事工程也因此由三个面向构成:存在志、编年史和启示录。存在志对应展开,编年史对应演化,启示录对应透视。如果说编年史是时间中的空间记号,存在志是空间中的时间痕迹,那么启示录就是穿透时间和空间的光。对应存在志的媒介品类是巨构,对应编年史的媒介品类是剧集,对应启示录的媒介品类是诗篇。 作为课程体系,叙事工程有两个互为关联的面向:空间和时间。空间方向的课程线索为存在志-巨构,时间方向的课程线索为“编年史-剧集”。我称之为“展开和演化”。空间方向和时间方向的共同理念和方法论是我们系的英文系名“Media Scenography”,媒介透视。媒介透视的使命是连接。进而连续。进而连绵。 如果只能用一句话来描述这些,我愿意引用亚里士多德阐释“目的论”时经常说的:“大自然不会徒劳地做任何事情。”我对这句话的解释是:所有的事物都是互相关联的。空间和时间是一个整体,密不可分。 如同沃纳·卡尔·海森堡所说:“因此世界表现为事件的复杂的交织物,其中不同的连接或者相互交替,或者相互覆盖,或者组合在一起,从而决定了整体的结构。” 2016年跨媒体艺术节,我用洛夫乔伊的书名“存在巨链”作为命名。洛夫乔伊写道:亚里士多德给他的后继者,特别是他后来中世纪的崇拜者提供了一个关于连续的定义:“当在两者相交之处有一个且为同一个它们所共同拥有的边界时,事物也就被看成是连续的。” 亚里士多德认为:“所有的物质:线、面、体、运动以及一般的时间和空间,都必定是连续的,而不是不连续的。” ...

2019年12月7日至8日,中国美术学院跨媒体艺术学院主办的“2019感受力论坛:以创作集体为方法”圆满举行。论坛邀请了来自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央美术学院、广州美术学院、北京电影学院、台北艺术大学、鲁迅美术学院、四川美术学院、天津美术学院、西安美术学院、上海大学、华中师范大学、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浙江传媒学院等国内的艺术教育界同仁,以及活跃在博物馆、画廊等艺术机构的艺术家、策展人和馆长,聚焦于感受力的蒙养与创造力的激发,共同分享实践与研究所得,探讨如何以艺术做教育,以教育做艺术,如何组成创作集体等多方面问题上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此次论坛的部分主题讲演将在《画刊》与《艺术当代》杂志分别以系列专题文章形式陆续刊出,敬请关注。本次推送分享的文章原刊登于《画刊》杂志2020年第3期。 为了一种公的创造力:创作集体刍议 唐晓林 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马克思同时代人不仅仅是指那些感知当下黑暗、领会那注定无法抵达之光的人,同时也是划分和植入时间、有能力改变时间,并把它与其他时间联系起来的人。他能够以出乎意料的方式阅读历史,并且根据某种必要性来“引证它”,这种必要性无论如何都不是来自他的意志,而是来自他不得不做出回应的某种紧迫性。——[意]阿甘本《何为同时代人》[2] 在社交网络、大数据、人工智能迅速发展的今天,人类越发变得感受力式微、创造力匮乏,人的保存与发展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被寄予人类最后希望的艺术,同样面临空前的危机,长期以来,它陷入到空虚的形式变革之中,陷入一种庸俗浪漫主义意义上的自我迷恋之中。我们由此设想很可能有一天,它像神话里的那喀索斯一样,自我映照,感性封闭,最终投入自身的镜像而消亡。面对这样的危机,我们首先在学院里发起创作集体,以此作为组织教学与创作的方法,目的是倡导一种开放的、公的创造力。 现代性以来,有一种关于艺术的假设普遍流行,即艺术就是一个独立个体的自由创造。这似乎是一个政治正确的表述,今天仍然多有人拥护。然而实际上,“独立”“个体”“自由”“创造”皆需仔细辨析。 “独立”。我们常常在今天的文艺领域见到“独立电影”“独立出版”“独立艺术家”等标签,这些“独立”自有其优长,也有其产生的历史原因,常常不仅表示自己具有小成本的、小规模的、小众的、底层的、批判性的等特质,也表示有别于甚至对立于那些官方的、流行的、传统的对象。然而,在后殖民、后冷战的历史症结相互叠加的复杂语境下,这些“独立”常常涵盖着意识形态的站位,容易将自己圈锁在狭隘化、简单化的二元对立的思维结构之中。同时,这些“独立”也可能把“主流的”“大众的”意义轻易让渡出去,仅仅标榜自己的慎思与慎独:使“主流的”丧失勃兰兑斯(Georg Brandes)在《十九世纪文学主流》中所说的创造史的主流的意义,而沦为大量泛滥,或者简单固化的意识形态灌输的意思;使“大众的”缺失掉关于众人、为了众人、众人着力的意义,而变成肤浅的、流行的意思。 “个体”。我们谈到“个体”时,常常错误地将其与“主体”直接关联甚至等同起来,似乎一个个体先验地就具有主体性,拥有意识、信念、欲望、记忆和情感,会自主地设定和追求自己的目标,能批判地辨析自己的遭遇,会强调自身生存的内在价值。然而,在网络与资本全球化的今天,在大数据与人工智能日益普及日常生活的今天,我们毋宁更多地看到人们被身心割裂的现实状况。正如斯蒂格勒(Bernard Stiegler)所说,在工业大生产时代,生产者在经济上受剥削而被无产阶级化;与之相对应,今天随着文化工业的发展,经由感知的复制和疏导装置,消费者的感受力被剥夺与置换,因而造成感性的无产阶级化,失去知识,失去生产知识的能力。[3]我们每个人,就是那正被感性无产阶级化的消费者,我们正日益失去生活的知识、创作的知识,以及思考的知识。今天,资本主义将欲望置于其能量的中心,而力比多经济则将欲望带向毁灭,释放驱力,瓦解友爱。我们像一只只无助的虫子,被困在“技术-信息-资本-权力”多元交结的网络中难以动弹,日益丧失能动性,丧失想象力。所以说,主体性并非个体的天然特质,我们每个人须得努力厘清这个状况,努力争取一次次具有“主体性的时刻”,通过集体个体化,在跨个体化的过程中,去除自动化,产生新回路,从而产生歧义,变得开放,获得知识。[4] 个体与集体之辩证关系,是我们谈到“创作集体”的时候必须面对的问题。在20世纪中国的沧桑历程中,“集体”的概念曾经得到极力的高扬,也遭遇到严厉的反思,乃至过度的苛责,它在长期的冷战-后冷战意识形态对垒中尤其显得重要而复杂。甚至可以说,个体与集体之辩证关系贯穿了人类的历史。这里需要注意的前提是,我们谈“创作集体”首先是从学院的艺术教学角度出发。当然,这并不是说学院能自外于整个大的社会-历史结构。相反,它必须身在其中。在集体的创作教学氛围中,师生之间互相支持、互相鼓励,形成一种话语场,使大家有信心超越商业广告和意识形态宣传的泛滥与壅塞,有勇气主动面对历史中的经典文本与经典作品,主动与时间长河中深刻的、复杂的、富有生命力的创作主流相联结。相对于普遍的、总体性的全球化语境,在身边营造起来的这些具体的、可及的“集体”才是“异类”,其中所产生的正可能是“异见”。在这样一个集体内部,成员间可能在一定的范围内达成某些认知上的、思想方法上的共识,也容许不断有异议、异见产生,有流动的、临时的讨论发生。成员们惺惺相惜,又互相砥砺,逐渐产生新的共同关切和问题意识。那么这便是一个活性的集体,具有生产性的集体,其中所召唤出的正可能是带有批判性、能动性与生产性的主体。但是,这样的集体如何达成?如何拒绝集体的暴政再次发生? 历史上很多艺术团体、艺术流派或者艺术院校,比如达达、超现实、包豪斯、呼特玛斯等,可说都在一定程度上接近我们期待的“创作集体”的概念。他们的艺术实践,深度卷入其时代之中,在严酷而复杂的社会与政治历史中引领潮流、激起浪花,以艺术运动推动社会变革,促进历史进程的演进。他们的历史提醒我们,必须强调“创造”[5]的意义。 一个创作集体要形成,很重要的因素是,它的组织结构必须是流动的、活性的。当我们在集体中一起做一件事情时,需要分工合作;每个人需要坚守自己的岗位,各司其职,各尽所能。可是如果一个集体的结构与分工长期固定不变,这不过是一个工作集体,与公司、工厂无异,并非创作集体。所以,我们是要建构那种工作岗位和结构会流动、变化的集体,它在一个时间段内处于稳定的状态,下一个时间段进行另外一项创作的时候,就加以调整、改变。这样我们每个人的智性才可以在不同的位置上得到新的生发,才可以像斯蒂格勒所说的像一个“业余爱好者”那样去创作,去热爱创作,去为艺术史的丰富性织锦添彩,同时实现自己的集体个体化。这样,我们的同学在从无到有的学习过程中,才可能有更开阔的眼界、更丰富的认知、更多样的才能,从而才有可能争取自身的全面发展——扩展开来,对于所有人来说也是同理。如此我们才有可能争取每个人自我的充分展开和完成。 朗西埃在他的《劳工之夜》(The Nights of Labor: The workers’ dream in nineteenth-century France)一书中,通过对大量档案的挖掘与分析,构想与描绘了在19世纪的一个夜晚,法国的一些工人们在工作时间之余读书写诗的动人情景。晚上按说是资本主义体系安排给工人的睡眠时间,让他们恢复体力再继续新一天的工作。大家却没有睡觉,而是聚集起来,读书、写诗、思考、讨论、编辑杂志,把智性生活纳入日常生活的轨道,由此进行新的自我建构和生发,原因就在于他们无法再忍受时光在不经思考的劳劳碌碌中流逝的痛苦。人生的改变,乃至世界的翻转,不正起始于这样的创造的夜晚?因此,创作集体之中,每个人必须保有创作者的姿态,或者说作为创作者参与其中,同样,作为创作者来面对我们的生活,我们才可以共同生活。正如高世名所说,要成为个人,就必须先成为艺术家。[6]如果让人仅只停留在话语、思想,或者劳作的任何一个单一界面,这样的社会结构只会导向固化与贫乏。而创作,帮助我们改变我们的感性结构。审美即政治,改变社会组织架构须得从改变人的感性结构开始。 所以,我们应当高度重视“创造”,问题不单是停留在集体这个概念,须是集体里的每一个人都具有创造性,这个集体才能成立。也须是众人合力进行创造性的思考和工作,都有智性的介入,都有思想的生产,而不是浮于表面的“分享”,这样的集体才能滋养创造,使得每一个人的感受力、想象力和创造力都得到激发——二者之间相辅相成。 中国美术学院的师生在过去一段时间进行了有关创作集体的一些尝试和探索,这些工作分别对前述“独立”“个体”“创造”等问题有所呼应。例如,“Inter-World-View”这个项目邀请了来自世界各地艺术界内外的多个团队、组合一起来到中国美术学院,以科幻和游戏为题,通过一系列跨越学科、地域和知识边界的活动,试图召唤各种世界观的碰撞,克服孤立与隔绝,寻求共同生活的智慧。又如,“野草计划”以五四运动百年纪念为契机,从鲁迅的具有高度创造性和思想性的散文诗集《野草》出发,发动不同世代的阅读者、研究者与创作者细读文本,深究作者写作的精神内核,感觉文艺创作与时代脉搏之共振。该计划并追溯受到鲁迅写作之启发的中国现代木刻版画创作的历史,从而在文本与图像夹岸的涌流中,探索创作的奥秘,启发新的艺术创作,催促一种新的汉语的到来,同时提倡批判意志、自我反省,以及不惧与绝望抗争的力量。正如鲁迅所写:“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再如“以富春山作为方法”这一刚刚开启的“山水影像”计划。作为“未来媒体/艺术宣言”计划的延续,它以富春山水为对象和方法进行山水影像的研究和创作,由跨媒体艺术学院的教授、艺术家高世强带领自己的研究生团队组成山水影像创作集体。这个创作集体一同细读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等中国古代经典山水画作,一同阅读《与朱元思书》等古代经典山水文本,并一同亲访亲历今日的富春山水,用影像的方式呈现这一典型的中国山水美感的生长与变迁。正是在这与文本山水、图像山水与现实山水相遭遇的时刻,在学习、体验与创作合一的过程中,山水影像创作集体想要寻找超越人类纪的视角,寻找人在世界中的位置;重新开启世界想象,思考人与自然一起创造世界的可能性;重新构造人的世界感觉,探问人与自然之间的共同性之达成……他们的山水影像创作,正是他们追寻和重塑一种世界观的宣言。 这里仅以三个例子略呈创作集体的几种问题意识、工作路径和愿景关怀。关于创作集体的研究与尝试还远未展开,还需要更多持续而坚定的努力。同时,期待这些探索和尝试回报给我们以丰富的感受力、开放的想象力、富有生产性的公的创造力。 康德启示我们:“位我上者,灿烂星空;道德律令,在我心中。”[7]是的,只有当我们超越理性所建立的自然律的规定和束缚,摆脱肉体感官的本能,能够按照自我立法去行事的时候,我们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注释:[1] 本文根据作者在“以创作集体为方法——2019·感受力论坛”上的发言修订而成,感谢高世名老师的启发。作者为中国美术学院跨媒体艺术学院当代艺术与社会思想研究所教师。[2] 此处引用黄晓武译文。[3][法]贝尔纳·斯蒂格勒,《雕塑、培育负人类世》,载《新美术》,2018年5月,第93页。[4] 参考[法]贝尔纳·斯蒂格勒《雕塑、培育负人类世》一文相关内容,载《新美术》,2018年5月。[5] 本文谈论创作时强调其创造性的意义,因此不对“创造”与“创作”加以刻意区分。[6] 引自中国美术学院副院长、策展人高世名于2018年11月在旧金山美术学院所作讲演《感受力的贫困与解放的艺术》。[7] 此句是在富春山水间行走和拍摄期间,高世强教授与笔者讨论时谈到的,语出康德《纯粹理性批判》一书,李泽厚在其《浮生论学》中引用并新译为此句。据说20世纪90年代在浙江美院非常流行,激起过一代艺术家的激烈讨论。 ...

突如其来的疫情,暂时阻挡了我们的脚步,但却未遮蔽我们看向世界的眼睛,社会的各个领域针对“宅家”的局面,也都进行了新的尝试。2020年,深入中国社会各个方面的直播形式,已成为现代文化中线上与线下、虚拟与现实相互交融相互影响的形态的表现,让我们切身体会到万物皆可播的新时代来临了,“直播文化”或也成为当下的时代写照。未来已来,社会各界都在未来赛道上奔跑,既然万物皆可直播,那么艺术领域又何尝不可呢? 「众志赞歌——致敬抗疫英雄暨中国美术学院线上教学展」期间,我们将会邀请各学院的师生代表、作品创作者以直播导览的方式进行线上讲解,借助于直播新浪潮,打破空间局限,使不能莅临现场的艺术爱好者、艺术教育工作者也能够以一种紧贴时代的方式加深对作品的理解、对国美使命的感怀、对战疫精神的体悟。 5月21日下午14:00—15:00 带来线上导览直播 跨媒体艺术学院专场 导览嘉宾: 牟   森  跨媒体艺术学院媒介展演系主任,副教授 朱   玺  跨媒体艺术学院实验艺术系教师 本场主播: 跨媒体艺术学院  孙晓宇 直播平台: 哔哩哔哩:中国美术学院_offical 抖音:中国美术学院 微博:中国美术学院 ...

创作集体或悖论体? Creative Collective or the People of Paradox? 陈界仁(Chen Chieh-jen) 各位尊敬的老师与同学们,大家好。 虽然我常与劳工、失业者、社会边缘群体、社会运动者等合作,但我深知,无论是我自己或外在的客观条件,都还存在诸多局限,所以我只称这种合作方式为某种“临时性社群”。 同时,作为一个从未在学校内真正教过学的艺术家,在收到晓林寄来的“以创作集体为方法——2019·感受力论坛”的邀请函时,尤其在拜读完邀请函的文字后,一时深感困惑,尤其对此次讨论的主题“以创作集体为方法”,实在有点不明其真意,分不清要讨论的是“集体创作”,还是“欲创作/创造新形式的‘集体’”。前者容易理解,后者则几乎是天问式的大哉问。 询问晓林后,才了解要讨论的是“创作‘集体’”,对此,我必须坦率地承认,我是无能给出任何具体的建议,同时这也让我产生更多的困惑。在提出这些困惑前,请容我再次强调——因我从未参与学校的教学,自然不可能知道每位老师的教学理念与实际的实践方法,所以以下的问题,纯为我对自己的“自问”,希望在这些“自问”中,能有少部分会触发后续的讨论,至于应有不少的“多余之问”,就请诸位老师与同学们直接搁置,不用理会。 我的“自问”如下: 无论——集体、共同体、共同意识所形成的规范、与共同意识同时生成的排除构造、排除构造下被排除的“异己”,以及允许“异己”存在的共同体与不允许“异己”存在的共同体的差别、强共同体对弱共同体的吞噬、强共同体与另一个强共同体之间的倾轧与斗争、被排除的“异己”的联合与对共同体的反扑……以上,大约是人类社会从农牧时代、工业社会到网络社会的基本社会运动形式,差别只在于随着技术的发明与发展,而使运动的操作技术与外显形式有所不同,但其内核恐怕是如此循环,反复发生,且暂无止息。 我的意思是:从以血缘为联结的宗族、部落,再发展到城邦与国族……人类社会为了生存,从来就是以集体的形式存在,也一直以各种理由形成、创造新的共同体。即使是所谓“孤绝的个体”,大多是指个体在精神上的“孤绝状态”,而非物理上的孤绝。这种精神上的“孤绝”,也大多关于(但不限于)两个基本原因。一种是因个体不具有高生产力或在生产工具改变后,无法适应新生产工具与生产模式,成为被淘汰的“无用之人”的孤绝者。另一种是不完全认同当前社会的生产方式、分配方式、社会运作模式,以及共同体的共识逻辑,而成为持有异议的异议者,并因此被共同体排除的孤绝异议者。 同样的问题,回到当前全球艺术机制的范畴内讨论亦然。 直白地说,所有非西方区域的当代艺术生产,其欲望几乎皆以趋近西方无论左、右派的逻辑为“中心”,至今未曾真正改变(即使是所谓的“地方性叙事”,若仔细检阅,可发现其中或多或少都隐含、内存一个以西方“中心”主义的视域在审视自身的吊诡现象)。 换句话说,此刻,当我们说“跨媒体”时,这里所指的“跨”,究竟是只指“跨媒体”,还是包含“跨向新社会形式的实验”?如果是后者,那么: ·我们所欲实验的“新社会形式”的想象为何? ·有多少种目前可实验与实践的“新社会形式”? ·其中包不包含与“异议者的联合”? ·如果包含,那么不同异议者之间,如何“合”?或如何在“非合”的状态下形成“另类集体”? 以上问题,当然也是大哉问,同时也必然会因人、因事、因时、因地的不同,而不可能有一套统一的运作方式。但如果我们找不到相对好的方法,那如何“创作集体”,而不会滑向以高效为标准的分工逻辑?——也就是回到传统的“集体创作”的套路中。 在我的认识与想象中,要能开展“非合之合”的“另类集体”实验,至少要先面对集体的核心危机是什么。对于这个问题,我想还是再回到当前全球艺术机制的范畴内讨论,免得因问题过大而失焦。简言之,如果各地艺术领域中的异议者,不面对我们欲望构造中深埋的西方“中心”主义,那么无论怎么“跨”,都只能在被“中心”划定的范围内,做所谓的“跨媒体”艺术,但如此之“跨”,等于未“跨”——为了扼要说明我的想法,还请谅解我上述过于简化、直白,更不够准确的表述。 我的意思当然不是反西方,更不是主张民族主义、亚洲主义、第三世界论式的联合,在全球化、后网络时代后,这类联合不但已被证明无效,更容易陷入无愿景式的防卫性姿态。至于“中心”是如何形成的,以及“中心”内部的“边缘”或“边缘”内部的“中心”,以及“多中心”“去中心”是否是其他可能性等诸多问题,就留给大家讨论,不在此展开。 我的意思是:只有全面开展多种“另类全球化”的想象与实验(虽然这是一个毫不新鲜的词汇),唯有如此,西方才不再只是西方,各国也不再只是各国,寰宇四方才可能皆为“非域之域”——一个能让各种异议自由进出与共存之所。如此,感受力才可能因各种异议的存在,而被真正地打开,山水才可能成为“集体”皆可游的山水,VR才可能成为包含“多重视域”的“集体”全视域,剧场才可能不只是剧场,而是多种社会生活与社会空间的“集体”实验场。 当前全球的现实政经结构,固然会阻隔这一切的开展,但我们“生产艺术”的意义,不就是为了“跨”越这一切阻隔?而“跨媒体”不正是为了跨越真正的阻隔,才必须去实验那些媒体,可帮助我们去跨越现实中的某个具体障碍? 看见阻隔,才能看见那些媒体的集合,是可作为消解阻隔的工具。 看见阻隔,才能让各种异议者,可以形成“非合之合”的“集体”——无论这个“集体”是短暂的聚集,或是会持续深化合作的“集体”,但只有先看见阻隔,“非合之合”的“集体”才可能发生。 我的“自问”,大致如上,未能与诸位共同进行更细致的讨论,还望见谅! 祝会议顺利推进。 本文原刊登于《画刊》杂志2020年第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