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Jul 开放的科幻——开放媒体创作方法论
开放的科幻——开放媒体创作方法论 姚大钧 科幻不仅是未来想象,更不是由科技主导;它是对空间维度点线面肉身现实的基本质疑,是对时间维度过现未结构的高度敏感自觉。 科幻也不是小说文本、改编电影而已。它是对于人与非人的生命及意识、人类集体出路的怀疑、畅想。它是漫无目的的哲学思考,更是最纯粹的观念艺术。 我们到今天还需要再提出来强调的不是科学或技术,而是科幻。科学/科技早已是既定现实,它比任何意识形态都更深层更牢固地锁紧并控制着我们,正因它被误认为不可怀疑、不是意识形态。而真正走在最尖端的科学家,与佛学家(他们世上最先进伟大的科幻作家)一样明白,科学也仅只是一种信仰系统。在这众人尚不问究竟就已无条件信仰人工智能、机器人、智能城市、社交媒体、人脸识别、大数据,及一切技术的“科技决定论”时代,感谢天地,我们还有科幻。 因为,科幻是一个微妙且重要的逃逸机制,也是批判机制。然而科幻不只是追求他者或通往另一个时空的过道;科幻自身即是他者,是另外的可能[alternative],即是科学乐观主义的解方。 科幻也可以看作是福柯所谓的“异托邦”[heterotopia],因为它是科学与奇幻、虚拟与现实、本尊与镜像同时存在的场域;它也是乌托邦与歹托邦的结体。因此,若宏观地,以完全开放的视角来看其本质,科幻是人本主义的科学实验,同时也是技术含量高的文化研究。它是一个充满了强大的智慧、想象力和多样实践可能性的重要次元。 Open Media Lab:开放媒体作为实验室 2010年跨媒体艺术学院院长高士明召集我们创建这个没人做过,甚至没人提出过的“开放媒体”[Open Media]教学方向;当时所处的是一个人们尚未完全察觉到的巨大变革中感觉似乎很彷徨的一刻,面对的是一个未知,但我们的方向一直很清楚。 从最早的“开放媒体工作室”到随后的“开放媒体系”,我们单位的英文名字却一直维持不变地用“Open Media Lab”,因为我们视我们的教学与创作为持续不断的实验,我们是一个勇于面向未知实验室。我们每年每学期不停地探索不同的议题,开设不同的课程,实验不同的媒介和平台:从书法到社会传播;从社会监控到人工智能;从开心网、微博、Talkbox、微信到淘宝店;从 audio-visual 影像声音到 AR 增强现实、VR 虚拟现实;从多媒体剧场到科幻说唱。Open Media Lab 不只是个实验室,也是一个创作集体;每次的实验成果都以完整的主题方式呈现:从奥地利电子艺术中心[Ars Eletronica Center]的“未来书写特展”,到纽约的“转速:中国声音大展”,到深圳城市建筑双年展的“科幻城中村”展等等。 Open Media Lab 坚持的方向是文化的未来投射;坚持的方法是回到原教旨主义式的“跨媒体艺术”[intermedia art],即不仅培养艺术家能在不同的媒介之间转换,做一个“新文艺复兴人”,还要能在现有媒介之间、之外创造出新的媒介,比如我们开发的“科幻 VR”、“超文本 VR”、“科幻说唱”等。作为一个目标明确的创作集体,我们们不断地自我否定、自我超越,自我突破,向未来推进。 开放的科幻 科幻在今天已成为新一代年轻人生活、娱乐、成长的一部分。而在Open Media Lab我们不仅认真地把科幻视作为一个可能的创作方向,更视之为一种创作方法论。科幻不再是作家和好莱坞的专利,它是年轻艺术家的创想跳板;科幻也可以完美地将我们所学的各种媒介平台串连起来,形成全方位、全息式的创作与思维模式。 在开放媒体系以及视觉中国创意媒体研究生方向,我近年的整体教学方向包含以下几项重点: 一、未来学 以文化艺术(而非技术)为本的未来学思考是开放媒体系近年工作最主要的大方向。加拿大学者里尔·米勒[Riel Miller]认为:“未来并不存在于当下,但对未来的预期是存在于当下的。或说,未来是以预期的形式存在于当下的。”自意大利未来主义派以来的一百多年内,“未来”一直是前卫艺术、当下艺术逃不开的议题之一。而跨媒体艺术学院作为中国美术学院的实验特区,更让我们有专注地思考与实践未来艺术的责任;更何况我们当前所处的中国社会在本质上就彻底是未来导向的。 因此,我们教学中特别重要的核心训练就是“未来素养”,也就是如何思考未来、想象未来、创造未来的基本能力培养。而这“未来素养”,以及作为其具体实践方式之一的“科幻”,就是贯穿了我在本系开设的各种课程的核心主线,包括“科幻创作”、“社会媒体艺术”、“VR 虚拟现实艺术”、“程序艺术”、“未来书写”、“影像声音实时现场”、“声音艺术”、“电子音乐”等。 同时贯穿我们的研究工作的是中国的过去与未来之间的矢量脉络,这又以当下的泛技术生活为核心起点。因此在教学中我们深入分析批判讨论各民族的未来主义模式,包括所谓的“中华未来主义”(比如分析陆明龙[Lawrence Lek]模式的漏洞和缺失),同时参考非洲未来主义、印度未来主义等各种现有的民族未来主义的推理模式及操作方法。目的是让学生的思考与视域保持在宏观的历史框架中。 图1 Open Media Lab 团队创作讨论,2014 图2 RMBit 人民比特团队首演,中国声音大展,2013 二、未来视觉 在艺术学院中谈未来学,具体工作的第一步就是未来视觉。这也是开放媒体系以及我在“视觉中国协同创新中心”负责的“创意媒体”研究生方向的重要教学研发任务。 就科幻中的未来视觉而言,既有的框架无论是内容或风格,数十年来一直是由美国与日本两大美学想象系统垄断。中国艺术家目前尚无意识去主动地参与这全球的创作进程,多半只是照着美日既定路线进行复制与再生产,而毫不自觉。我认为“未来视觉”在这方向的教学重点应放在启蒙文化自信,激发民族自觉,增强文化敏感度。若不进入国际语境中认清全球与本土的差异,没想清楚文化的自我定位,中国的未来视觉创作没法起步。 三、后东方主义 中国美术学院自创建起一贯主张“中西融合”,近年并高度强调以“东方学”为核心的美学定向。然而具体何为“东方”、“东方”是否存在等等皆是我们当下迫切需要面对并厘清的概念。因为,只要提出“东方”就等于默认了西方的存在为主体,并同时接受了西方所定义的“东方”,这即是我们在美术学院中不可规避的西方人扭曲的视角问题,以意识形态霸权导致的视觉霸权结构。 因此,中国人谈科幻创作,或是谈到中国科幻,第一必须要解决的是“东方主义”问题。经过八九十年代学术思想和研究的洗礼,欧美学术界和知识分子都已公认“东方主义”意识型态为高度的政治不正确。而带着“东方主义”高度扭曲的视角是却是绝大部分西方科幻小说的共同点。原因在于:科幻在本质上追求的目标是时间、空间、文化上的极端异化,即“他者”。对于西方的作者及观者而言,此“他者”恰恰是“东方”。然而他们眼中这“东方”同时兼具正反两面特质:对东方的过度正面幻想,包括盲目迷信甚至崇拜亚洲为未来科技领导者及先知的“科技东方主义”[Techno-Orientalism],以及与之对立的“歹托邦”式的对亚洲社会的描绘,如对香港的下层社会“九龙城寨”及东京的地下黑帮的异国情调幻想。此二者的结合造成了西方科幻主流在意识型态以及视觉风格上的基本定性,也就是主导过去三十年主流科幻的“赛博朋克”[cyberpunk] 风格的主要精神面貌之一。 图3 Open Media Lab 演出团队,首届跨媒体艺术节,2015 图4 Open Media Lab 演出团队,毕业展开幕式,2016 这种对东方的异国情调式的癖恋思维/想象模式明白地体现在从菲利普·K·迪克[Phi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