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改变的力量

我们是改变的力量

我们是改变的力量

高士明

它首先生产的是它自身的掘墓人。

本期《新美术》关注的主题是跨媒体艺术教育。中国美术学院跨媒体艺术学院已经成立了九年,跨媒体艺术正式进入教育部本科专业目录也已经有五年。近十年以来,当代艺术家们时常感到困惑——当代艺术是否可以通过跨媒体之名进入学院体系?它进入学院后是否还能保持其批判性和创造力?教育界的许多同行则希望了解:跨媒体艺术如何在跨媒介、跨领域的教学实践中拓展美术教育的学科内涵?如何通过艺术家式的教与学,在现有学院体制之内开辟出一个批判、实验的新空间?本刊特邀请管怀宾、高世强、牟森、姚大钧、邱志杰等多位艺术家/教师,从自己多年教育实践出发,以生动的课程案例,呈现自己的教育理念、教学方法,表达自己对于创作和教育的看法。通过这个专题,我们希望能够部分地展现出跨媒体艺术教育的现实面貌,为当代中国艺术界与教育界的自我更新提供一个问题丛生的现场。

没有学院派的学院

2010年,跨媒体艺术学院成立的时候,我跟同事们怀抱一个共同的愿望,就是希望建立一个未来媒体的知识实验室,不但包含影像、声音、表演、网络等媒体艺术的不同线索,而且涉及视觉批判、策展研究、社会思想等各个面向。我们希望建立一所“没有学院派的学院”,一所“无墙的学院”。这要求学院形成内外双向打通的机制,在媒介与观念的深度融合中达到艺术能量的增值。目前,因为各种原因,我们还没有做到。我们所做到的,只是尽可能地激发出学院体制中的一种活力。

这种活力从何而来?我认为首先是来自“密度”——教学的密度、思想的密度、工作的密度;第二来自“流动性”,知识的流动性和人的流动性。一所学院就像一座城市,最重要的是密度与流动性。密度加上流动性,带来的就是活力与能量。在目前条件下,要做到这些,只靠学院本身的资源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建立“体外循环”,要内外打通、四通八达地推进。

跨媒体艺术学院有其初始设定,就是强调以媒体实验、艺术创作、社会思想、策展实践的四维互动,推进当代艺术的跨学科研究和跨领域实践。其教学要求是,一方面提供最切实的媒体技术与创作路径的训练;另一方面,强调媒介理论与社会思想的智识培养,注重媒体手段与思想方法的综合演习。我们的培养目标不是现成的当代艺术家或者新媒体艺术家,而是“掌握新媒体技术、具有实验精神和思想能力的艺术实践与媒体创新人才”,我们希望培养的,是“大写的”艺术家。

在跨媒体艺术学院中,有三种不同的教育观同时在起作用。

第一种教育观认为,学院所提供的只是土壤,园丁的工作是种地,是培育土壤,让土壤尽可能养料丰富、成分多元。学院的任务是把这片土地养好,而种子是学生自己的;学生在最好的土壤里面生长,长成什么样是他自己的事情。这种教育观我们称之为“土壤论”。

第二种教育观是“锻炼说”,认为教育就像锻钢打铁一样,在锻打敲击中把铁中的杂质也就是各种习气渐渐剔除。越敲打,钢铁越精髓,越坚强有力。这种教育如同匠人的修行,是学而后习,反复打磨,在劳作中养成一种身体感觉,一种精神体验。在此,艺术创造的过程同时也是自我创造的过程。

第三种教育观是“感染说”。中国古人讲“气韵非师”,艺术中最根本的东西是无法教的,只能唤起。每个人身上都有创造的种子,艺术的任务是唤起它,使它苏醒、发芽。这种意义上的教育像是某种心情的传递,甚至像医学上的感染;通过这种传递或者感染,一个人开始善感,开始不满,渐渐变得敏锐,渐渐渴望改变。

这三种教育观所关心的,都不是知识的传授,而是感受力,是一个人对事物的感觉,对世界的理解,对生命的态度,这些东西只能通过示范而不是规范来进行引导和激发。学院教育的目的是让学生意识到有不同的世界观,让他们对事物的复杂性和敏感性慢慢地呈现出来;让他们逐渐体会到,有这么一些眼光,有这么一些做法,有这样一些感觉,甚至有这么一种活法。这是艺术教育中最难以言说的事情。在这个意义上,艺术教育问题就是艺术问题,艺术的教育要以艺术起作用的方式进行。也就是说,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就如同艺术家和他的观众的关系。在这个意义上,美术学院中的教与学、研究与创作是彼此贯通的。

跨媒体艺术学院是一个当代艺术教育的实验室。正如许江院长所说,跨媒体艺术学院也是中国美术学院的一台发动机。它率先实验专业选修制,率先设立研究所、工作室、实验室三环结构,率先提出在三者的贯通中实现教学、研究与创作的深度融合。2010年建院之初,学院教学体系由具体媒介、实验影像、空间多媒体、开放媒体、总体艺术五个工作室构成,研究体系分为当代艺术与社会思想、基本视觉、跨媒体艺术三个研究所。2015年,学院内部调整为三个系、五个研究所。三个系作为主要教学单位:实验艺术系,立足当代艺术系统,以身心经验驱动艺术实验,打造学院的“新艺术”板块;媒介展演系,面向会展文化和社会各界表演平台,以体验式空间、叙事性环境、表演性媒介,建构跨媒介展演公共平台,打造学院的“超艺术”前沿;开放媒体系,投身开源交互的网络环境,开发全媒体时代的创造性能量,推动人工智能、混合现实、游戏、科幻等方面的研究与创作,拓展学院的“后艺术”疆域。

跨媒体艺术学院的三个系有自己的学术方向,而且还确立了明确的育人理念,后者是教育的“元思考”,尤其难能可贵。实验艺术系要培养的,是具有社会参与和自我塑造能力的实验艺术家,媒介展研系要培养具有跨界整合能力的“媒介构作者”,而开放媒体系的育人目标则是“后媒体时代的文艺复兴人”。

五个研究所首先是“当代艺术与社会思想研究所”,这也是国内唯一的策展研究和教学机构,其目的是培养具有批判性思考的策展人和批评家,它的知识基础主要是文化研究、社会思想、媒体理论和批评话语分析,试图用这四者去拆解和重构艺术史的知识与叙事。二是“基本视觉研究所”,这个所坚持由艺术家主导,面向互动性、视觉暴力、感官禁制等一系列独特甚至有些古怪的艺术命题,进行感官实验和创作实践。三是“总体艺术研究所”,以社会调研和自我工程学为基础,以造物、肇事、修身为路径,推动贯通身心、统合人我的“大计划”构造。第四个研究所是“空间影像研究所”,希望在德勒兹说的时间影像、运动影像之外,构造影像叙事的空间逻辑和结构方式。第五个是“网络社会研究所”,以互联网时代的社会变革、社会互动和社会控制为思考背景,关注与资讯技术连动之社会文化变革,通过掌握流动空间和实质空间的互馈生产,探究因之重组的新社会关系、产业技术、情感认同与媒介表现。

2017年,跨媒体艺术学院正式启动了一个长线计划——“未来媒体/艺术宣言”。此宣言并不是一个文本,而是一系列行动与事件,我们的希望是——用行动之媒体构作出艺术时刻的事件。

这几年,学院同事们对当前的艺术和媒体状况有着强烈的不安和不满。因为在全世界范围内,媒体艺术、实验艺术、科技艺术都已经迅速成为一种新型号的Fine Art,新媒体本身的媒介能量被迅速置换为一种新的美学。现行的新媒体艺术、实验艺术不但已经越来越成为一个特殊化的门类、一个学科化的专业,而且已经渐而沦为一种过气的时髦,一种不恰当的商品、一种吸引眼球的科技艺术杂耍。更重要的是:非但现行的“新媒体艺术”、“实验艺术”已经被全球艺术景观系统收编,而且现行的新媒体和艺术也已经成为了资本再生产的手段。

通过“未来媒体/艺术宣言”,我们希望超越现行的媒体理论和媒体艺术,在媒体社会的生存处境中,在未来政治/美学的经验结构中,探讨“作为媒体的艺术”和“作为艺术的媒体”。为了让艺术和媒体重新成为当代人自我解放、自我创造的能量,我们必须使媒体艺术重新成为媒体与艺术,必须将之再次媒介化、重新社会化。

未来媒体/艺术宣言

1. 未来的媒体/艺术不是指那些易于被历史化因而也易于被收编的新媒体艺术家们的工作及其产品。它并不在美术馆的展厅里,而是在全球数十亿普通民众的手中、眼中,在播撒流传的信号和亿万匿名者的意识中。

2. 未来的媒体/艺术不是一个学科或者艺术门类,它不是一个专门领域,更不能成为一个圈子。未来媒体/艺术是艺术史叙述所无法涵盖的事件,它的发生是媒介化的和社会性的。这一发生不是因为艺术获得、运用了新媒体、新工具,而是技术媒介和日常生活的激进性超越艺术激进性的后果,也是艺术绝地反攻从技术中创造出新媒体、新冲动的结果。这种媒体/艺术既是逼出来的,又是斗争出来的。

3. 如果当代艺术是暂时的[con-temporary]艺术,未来媒体/艺术就是尚未定义的艺术和即将到来的艺术。它不把创造的希望寄托在任何时新媒体、先进科技之上。现行的新媒体艺术和科技艺术把科学技术化,把科技媒介化,把媒介工具化,这在意识上是原始的,只是当前技术景观的一种病灶。

4. 什么是新媒体?新媒体是这个时代最前线的消息,是对我们陌生的东西。媒体即讯息,只有最新奇的内容和最激进讯息,才是媒体。未来媒体/艺术的任务不是运用现成的新媒体去艺术地表达,而是艺术地创造出新媒体。新媒体本身就是未来媒体/艺术的内容。未来媒体/艺术要使我们手中的媒介成为最尖锐、最激烈的内容,从而反制新媒体、新技术对我们的魅惑与控制。

5. 在大数据、人工智能最切近的应用场景中,亚马逊、淘宝、京东设置了众多的推荐和方便,这些“方便”不但是引导消费的诱饵,更是对我们自身性的诱导和窄化。在大数据、人工智能的合作中,我们的偏好被强化,我们的欲望被放大。新技术对我们的阅读是一个超级踪迹学建构,据说阿里巴巴对每一个淘宝用户的定义,可以拓展到几千个标签。这意味着,它比你自己更了解你的欲望、你的需求、你的目的、你的冲动。然而,这只是你的数码存在,这不过是由概率算法导出的一种“显示性偏好”。

6. 通过脸书、推特和微信,你总是会看到你想要看到的。社交网络营造出一个让我们每个人都感到舒适的“共识性”环境,一个自我映射、自我生产的小世界,这个小世界,已经具有了Matrix的基本雏形。我们在自媒体的自我数据化中“被个性化”,在“朋友圈”与“众筹经济”的网络互动中“去社会化”,在越来越自动、便利的服务系统中沦落入“功能性愚蠢”,陷入自动化的麻木,陷入网络的隔绝与忧郁……

7. 大数据和人工智能对人群做了无穷细分和精准定位,但是在深层意义上,人的社会性以及社会能力[sociability]却被极大地削弱了。由网络所动员起的亿万网民的全球链接,只是制造出了一个“被冻结的公共领域”,在这里时刻喧嚣着的,是数以亿计的“无用的多数”。这是比民粹主义更加困难的问题,这是当前新政治需要面对的根本问题,也是未来媒体/艺术的首要问题。

8. 伴随着社交媒体出现的,是一种更加琐碎化的感知、更加景观化的生存,是一种更深入、更全面的生命治理,这就是我们的digital being。这是新的Matrix帝国体制,这个新帝国所代表的不止是意识形态-治理技术、而且还是生活方式-知识方式;从软体到硬体,从编码[coding]到治理[governing],它渗透入社会肌体和生命政治,塑造着人们的行为习惯和梦想方式、欲望建制和情感结构。

9. 在新媒体的景观社会中,我们最大的快感、最深的伦理,都与那个看见了我们所说、所想和所做的一切

的“大他者”相关。今天,“大他者”不是高高在上的老大哥,也不是虚无缥缈的意识形态的崇高客体,而是我们依赖着、爱抚着、每时每刻不可或缺的技术的假肢。在希望谷歌百度GPS精准到位时,我们已心甘情愿地剧透了自己的目的与踪迹。新媒体就是这样既让我们逃脱显在的主权者的捕捉,同时又将我们拖入隐形的全景监控。对此,未来媒体/艺术又将何去何从?

10. 技术-信息-资本-权利的网络已经建立起一种总体性全球治理,统治与压迫的形式与主题改变了,变得更加隐形。全球网络隐形了,统治和压迫我们的机器隐形了,我们不是在与某个外在于我们的“中心”斗争,不是要与束缚、禁锢着我们的那堵幻想中的围墙较劲,我们再也找不到明确的敌人。脸书、谷歌、阿里巴巴这些公司和社会的边界越来越模糊不清,它们所构造起的全球治理装置没有外部,它们无限地消隐于社会,公司已经成功地装扮成社会本身。压迫和剥削隐于我们自身,消融入我们身处其中并且乐在其中的日常生活,迫使我们作出选择——要么心甘情愿地让渡出自己的自由,要么必须与我们的自身性、我们的情感与欲望机制做斗争。

11. 新媒体的困境,也是新政治的困境。推动新媒体发展的数码化,是更细、更碎、更死板的自动化书写,是新技术对人类的进一步捕捉。21世纪将是我们与数码性作殊死斗争的世纪。未来媒体/艺术是人民自由联合与主权式监控较量的战略性武器。

12. 当前生命政治的根本问题不再是压迫,而是替换。从压迫到替换,就是用假肢替换并废除你的器官——不是我们缺失才做了假肢,相反正是这预先生产的假肢把我们变成残废。全球资本主义的创新统治不再需要通过压迫和榨取,在这新统治中,起作用的是消费主义政治的替换的逻辑:你要社会革命,就给你社会运动;你要社会主义,就给你新左派;你要的生活发展的自由,被替换为自由市场的自由;你要媒体自由,却得到自媒体;你召唤团结,获得的只是朋友圈;你本应是生产者,却很自然地变成了消费者;你想做个战士,却只是成为了演员……

13. 被欢呼为新媒体的社交媒体其实是反社会的,它无时无刻不在离间着我们。它们是对我们的关注和交往的商业开发手段,它将个人关注、共同在场和共同体的交往,也当成商品来买卖,它是人类的自我景观化,是对共同体情感的消费。媒体的真正社会性,要使社会成员的信念和情感充分流动和互动,并从中形成社会性的感知或共同意识,催发新形式的行动,凝聚出新的社会进程。为了这种社会性,我们必须使社交媒体真正成为社会媒体,为此,就要首先把社交媒体变成新媒体。

14. 要把消费主义、享乐主义的社交媒体变成真正的社会媒体,就要对社交媒体进行政治-经济学的重塑。这首先要强调我们身上的利比多循环中的消费冲动与贡献冲动之间的对冲。未来媒体/艺术志在推助每一个人去达到消费与贡献之间的对冲与平衡。因此,未来媒体/艺术必须是开源的。开源,不只是让用户来贡献或主动参与设计。在开源过程中,消费和贡献达到平衡。开源包括共享,但开源必须大于、高于共享。以开源的态度和方式,我们才能阻挡“超群众”[hypermass]和“群化”[herdification],才能反对社交媒体对我们的开放和根源汇聚的阻断,以及这种阻断所造成的设计者和使用者之间的心理短路。

15. 开源的未来媒体/艺术是超国家、超阶级的。它应努力去兑现20世纪西方艺术史上被无数次开出的那张空头支票:人人都可以成为艺术家。这句话的意思是,每个人都可以从观众转化为艺术家,从读者转化为作者,从消费者转化为生产者。今天,新媒体已经在我们的手中,我们每个人、任何人、所有人,都可以通过新媒体介入到艺术/创作的状态,进入到生命中的“艺术时刻”。未来媒体/艺术是观众艺术能力的自我赋权,为此,它不再是拜物教的艺术,它必须是民众的艺术、生产的艺术和解放的艺术。

16. 在对未来媒体的研究中,我们必须警惕社会学、文化研究式的和传播学式的媒体研究,应该学着在它们之外,去开拓我们的研究途径。未来媒体理论,是新技术理论,是关于技术与信息的政治-经济学。对未来媒体/艺术的批评,必须建立在这样一种新的媒体理论上。建立一种新媒体理论的根本的困难,来自当前的文科理解技术科学时的根本困难:最新的媒体本身就已是强大的理论;社科式观察描述和解释学理解,远不如“软件分析”来得更有力。对于真正的新媒体,需要一种新文科来响应、铸造我们的新的感知和批判理论。

17. 美国全球军事布局中的无人机战略及其相关的一切,是我们这个新媒体时代所付出的代价。我们一再地震惊于——敌人总是比我们更快地出手!我们应该更快地反掣。必须马上想出办法,来抵抗与新媒体化身为一的监控、宰制系统,这跟反对越战、反对二氧化碳过度排放同样重要。因此,未来媒体/艺术的首要任务就是深入虎穴,进入技术的最前线,以便更快地从中打出来;到新的媒体技术系统中去搞艺术,逆转它,并主动成为其反叛者和毁灭者。

18. 未来媒体/艺术的任务,还在于以新的集结去反对“超群众”,反对每一个人都被架空和掏空的“群化”。反对“群化”,就需要我们真正地集结起来,成为雪地上一起行动的狼群!未来媒体/艺术必须帮助人民从社交媒体的温柔乡中出走,从空洞的易于收编的公共空间中出走,拥抱更多的共同物,创造更多的共同性,更坚定地走向公与共的空间。

19. 未来媒体/艺术的目标是:占领新媒体的技术-资本,发明属于民众的媒体武器,刺破当代资本主义构筑的审美政治视野和景观资本装置,建立通向民众连接和自我解放的核心现场。要做到这些,现行的媒体和艺术都还远远不够。为此,我们需要将当前的媒体和艺术重新媒介化、重新社会化,并在这个过程中生产出一种作为社会媒体的未来媒体/艺术,发展出一种民众性的“公”的创造力。

20. 未来的媒体艺术家们,让我们抛开花样翻新的洋洋自得,抛开功成名就的幻象,抛开自我历史化的包袱,抛开双年展、美术馆、博览会的旧现场,抛开当代艺术的老道具,深潜入日常生活的最前线。让我们发掘出民众的、切身的新媒体和新艺术,以具有平等精神、共享意识、创造激情和战斗意志的媒体/艺术行动,去抵抗感性分配的愚弄、景观资本主义的剥夺、生命政治的宰制;让我们从身边的问题出发,从一切上手的媒介出发,去重建我们的感受力,重新发明我们的语言,从而艺术地创造出通向感性平等的新的媒体。

(正如未来的媒体/艺术,本宣言同样是开源的,对于这个文本,人人都有权定义、使用、修改和废止。)

艺术的作用不只是生产出供观看者欣赏的作品,更重要的是要让观者成为作者,让每个人都成为艺术家。成为艺术家并不是获得一种身份,而是意味着进入“艺术时刻”。在“艺术时刻”,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是有所创造的人。

通过“未来媒体/艺术宣言”,我们希望突显出跨媒体艺术学院作为一个计划、一种方案的意味。通过“跨媒体艺术丛书”,我们希望超出美术学院的传统工作范畴,形成一个跨学科、跨领域的枢纽,一个媒体、艺术、思想不断循环转化的社会器官。这或许只是我们的梦想。这个梦想不只针对艺术创作和艺术教育,而且关乎人在当代媒体经验中的智性实践与知行模式的更新。我不知道未来我们能够实现多少,然而我相信,跨媒体艺术学院的根本使命,是在内与外的双向打通中,在媒介与艺术的辩证中寻找“我”和“我们”。

在跨媒体的“我”和“我们”之间,最弥足珍贵、最值得传递给学生们的,是一种“世代的心情”——“意气”和“义气”。我们相信,只要心里有股自命不凡之气,你就能够在人生浮沉中树立起你的“意”,只要胸中还有坦荡磊落之气,你就可以在世事的恩怨纠缠中守住你的“义”。自命不凡,坦荡磊落,这种意气和义气,或许能够唤起我们对平等的爱,对世界的善意,对创造的热情;这种意气和义气,必定能够凝聚出一种改变的力量。

艺术家是一种志业,只要胸怀这样一份志业,我们就会在人生这场不可逆的旅途中永不停留,就会无所畏惧地去创造、去斗争,去改变自己,改变艺术,改变世界。因为,我们是改变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