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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视和远——朝向中国山水世界观的影像探寻 高世强 2017年7月至12月,中国美术学院跨媒体艺术学院创作团队进行了为期半年的一次集体行动——《山水宣言》大型影像装置创作。这是一个集山水画研究、中国山水思想和文脉梳理,并综合影像、装置和声音多种当代艺术媒介,朝向中国山水世界观的一次大型的艺术行动。这次行动,包括集体采风、研讨会、讲座、创作和展览诸多子项目。该项目于2017年12月在法国斯特拉斯堡的莱茵宫首展,并于2018年1月在德国卡塞尔的贝尔维尤宫进行第二次国际展示,反响热烈,取得了良好的国际口碑。 在这次集体艺术行动中,我的工作是带领空间影像研究所的创作集体进行山水影像部分的创作。在创作过程和展示过程中,我对于当代影像艺术创作、中国山水画传统及其发生基础,以及作为世界观的中国山水精神等方面也进行了思考,并产生许多感想,在此写出以供大家进一步思考,也欢迎方家斧正。 一 我们这次创作,某种意义上是以现代的媒介手段和当代的表达方式,远接中国文化传统中一条重要文脉的一次努力。或者说,是对这一文脉运用当代媒介进行的“再次发明”。通过这种努力,把一个古老的、可珍贵的、令人陶醉的精神传统在当下重启,使艺术创作再次具有生命意义层面的支撑作用,同时再次唤起令国人心悦的审美功能(同样能起到对人生的支撑功能)。山水的世界观就是审美的人生观,是审美的存在主义。因此在创作过程中,我们首先面对的就是基于人本主义原则的影像传统,和讲究天人合一,隐含去人本主义、去人道中心主义的中国山水画传统之间的巨大反差。 这个反差的第一个体现就包含在技术问题里。我们带着寻找范宽《溪山行旅图》的激动和期待来到河南省的云台山,在真山真水中强烈地感受到与《溪山行旅图》所呈现给我们的同样的气势恢弘和神秘悠远。可是第一次拍摄就受到了挫折,那就是我们眼中所见、肉身所感和心灵所动的东西,在镜头的透视缩减中竟然荡然无存了!简单来说就是,山一拍就矮,水一拍就短。这样的体验打破了我们一贯的成见:影像拍摄天然的就是所见即所得,就是形象、光影和质感的准确表达,要比中国的山水画更为接近真实的山水。然而当我们身处《溪山行旅图》那般宏伟的云台天瀑之下时,分明感觉到,面对真山真水,范宽的笔触所营造的,要远比镜头所捕捉的更为真实! 这是非常震撼的体验,却也让我们整个团队感到苦恼和困惑。于是我开始思考摄影机镜头和中国山水画两种不同媒介,所隐含的世界观基础层面的差异。很显然,被摄体在人的肉身可把握的尺度之内(大概2-4米以内),镜头所见显得极为真实,超过这个尺度所得影像就开始缩短畸变,尺度越大则透视缩短得越严重,这当然是摄影镜头运用的视觉逻辑—焦点透视法在起作用。我们都清楚,焦点透视的发明正是基于人本主义世界观的,即“我”在看世界:世界在“我”面前就像窗口一样展开,并以跟“我”的距离、空间和尺度等等关系组织为一个视觉织体。在“我”的观点里,超过自己所能把握的尺度或感受的一切事物必须变形,以适应这个观点。毫无疑问,这是以“我”为中心的关照方式—从“我”开始,并终结于“我”。这种视觉逻辑也同样体现在西方的风景绘画之中,按照这种窗口式观点,西方风景画家们对大自然进行选择和裁剪,形成所谓的“构图”。文艺复兴时期发明的焦点透视法从逻辑上体现着人本观念,由之发展出的艺术价值和判断的标准,自然会走向近当代以自我中心主义为基底的道路。因此,是否具有个性化和差异化(以及其早期表现—“个人风格”),就成为近当代西方艺术价值判断的重要甚至是唯一标准。 中国山水画则不然,并不是只从“我”开始,更不是终结于“我”。山水画并不按透视的逻辑理解自然山川(更不要说焦点透视),也不以透视法组织画面的视觉织体。可以说,如果不是近世西方文化的强势入侵,中国的山水画家们根本想不到也不关心所谓透视的问题,当然也无所谓什么“散点透视”。中国传统山水画有着不同的组织原则,它们来自于艺术家们的“经营位置”,经营位置则符合对“章法”的遵循。经营位置所形成的视觉织体并不是某种“构图”,而是在符合“章法”前提下的“远”,三远—平远、高远、深远。 远,是一种中国式的自然观和世界观。简单来说,“远”作为世界观,也是从“我”出发的,但同时也从“非我”——笔墨——出发,却不是终结于“我”的,而是通过“我”对自然山川的关照和感受,以外在于我的自然山水,和外在同时却又内在于我的笔墨传统作为通道,进而经过一系列复杂文化逻辑和文化传统的加持——即所谓向“道”的运作,“取消”现在的“我”,并通过对山水的感受和行动(笔墨实践的修行),将我带离“自我”,并且到达某个远方,这个远方正是道之所行,在那里建构一个与道同在的“新我”。在这种逻辑中,山水画的绘画过程绝不只是画家的肢体和技术的操演,更是精神和观念的行动。在这观念中,所谓“我”不是本质主义的,而是一个流动的概念,一个过程中的概念,也是一个建构和生成的概念。 因此,在中国山水画的传统价值观中,并不以是否具有强烈个性和是否与别人存在显著差异(以此界定所谓的独创性或原创性),来作为重要的标准(当然,独创性和原创性无疑也是价值标准的一部分)。因为这样的标准,显然是在将“我”做了固定并使“自我”这个概念本质化的前提下,自然形成的逻辑衍生品。中国传统山水画是以能否很好地表达出“远”,是否更接近于“道”(简单的说——笔墨品格所蕴含的精神境界)来作为最重要的评判指标。 二 上述思路把我们带到如下认知: “风景”不同于“山水”,组织“构图”不同于经营“位置”,“透视法”(包括散点透视)不同于“远”。以及最重要的,本质主义的“我”,不同于可建构可生成的、流动的“我”。这个可建构、可生成的我,是一个努力向“道”亲近的我。而“道”,并不是与别人不同因而独属于“我”这一独特个体的,而是横亘于中国文化和历史绵延之内的某种连续恒定、共通且共享的自然观和世界观,甚至是宇宙观。 在这样的文化逻辑下,中国人在传统中对于“我”的认知,就不像以欧美为代表的西方文化那样强调独立于他者的自我。欧美文化孕育出着重强调与他人的边界(权界)意识,强调排他性的“自我”。而中国则强调文化和精神上的同宗同源,强调具有共通性的“共我”——我们。正像顾城的一句诗,我们是“同一片云朵滴落的雨滴”。这样的文化逻辑体现在社会和政治层面,就是牢固的道统观念和强烈的大一统意愿。体现在中国山水画艺术上,则是超越个体生命和才华而具有超历史性的,对于“道”的漫长集体追求。 对于自我认知的本质主义和可建构的非本质主义的这种差异,自然而然地导致了对媒体的发明、选择、使用和表达方向上的差别,这个差别正是镜头与笔墨的差别。把这个差别延伸开来,就是两种面对外在世界特别是自然山川的不同态度:影像习惯中把没有人物(或动物)的镜头统称为“空镜”,通常认为单靠那些空镜头是无法独立支撑一个影像作品的。而在中国山水画传统中,空山无人正是一重境界,人物在作品中的重要性却是次要又次要的。1 现在让我们回到拍摄时所遇到的问题。我们已经清楚,不同文化逻辑导致了摄影镜头和笔墨这两种媒介面对山水时的不同表现,正是这种表现令我们困惑。镜头的视角只有一个,即“我”所在的视角。而山水画家面对山水时,则有诸多视角,“我”的视角只是其中之一,还有“飞鸟的视角”、笔墨传统的视角、中国山水精神和山水哲学传统的视角、伦理传统的视角、道的视角,等等。 进一步的问题就是,我们,作为一个以影像为基本媒介手段的创作者,同时也是中国山水精神和文化传统这绵延长河中的一份子,应如何以影像方式来继承并发展这传统?这其实也是如何重新激活中国文化传统,如何将中国文化传统中的精粹进行现代性转化和运用,以适应甚至引领当代生活和当代社会的大命题,在艺术领域的具体使命。另一方面,这也是为当代影像艺术创作甚至是当代艺术创作,寻求新的动能和重大突破的契机。对于这些问题的回应,正是《山水宣言》行动的目的和意义所在。 这次的影像创作行动只是一个开始,之后我们将会继续深入探讨,就这些问题持续不断地工作下去。在这次实践中,我们就上述所遇到的媒介困境,以影像的方式做了许多探索,提出了具体的尝试性解决方案。这些尝试都体现在影像装置《山水宣言》之中了,而对于这些探索工作的具体介绍和相关思考,就需要另外一篇文章了。 ...

预言——山中天2020科幻论坛 由山中天艺术中心·思想天体科幻思想研究所,联合中国美术学院·跨媒体艺术学院·当代艺术与社会思想研究所(ICAST)共同发起,CAA科幻社(CAA...

人的危机与艺术教育的责任 高士明 我爱那人,他的灵魂过于满溢而至于忘我,万物都在他的心中,所以万物都成为他的没落。...

当伤痕变成矫饰——从1985年黄山油画艺术研讨会说起 唐晓林 1985年4月21日至26日,“黄山油画艺术研讨会”在安徽黄山脚下的泾县泾川宾馆召开,由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中国美术家协会安徽分会主办,由中央美术学院、北京画院和《美术史论》编辑部共同参与筹备,被称为中国现代艺术史上的第一次“黄山会议”。会议集结了老中青不同世代的艺术家七十多人,有罗工柳、艾中信、吴冠中等出生于1910年代的老一辈艺术家,有詹建俊、闻立鹏、靳尚谊、郑胜天等正在各艺术院校担当要职的中坚艺术家,有水天中、张蔷、贾方舟、皮道坚等活跃的艺术理论工作者,有陈逸飞这样专程从海外回来参会的艺术家,也有查立这样刚刚结束在美院的学习不久的年轻人。国内重要的大众媒体、专业媒体都派了记者到会采访,有新华社,《文艺报》、《文汇报》、《新民晚报》、《文化周报》、《安徽日报》、《美术》、《美术研究》、《文艺研究》、《富春江画报》、《美术家通讯》、《画廊》(天津),还有安徽电视台、安徽美术出版社等。加上安徽省五十多位画家和外省十几位画家列席,总共有一百多人参会,可算得上是艺术界的一场“总动员”。刘海粟、吴作人、王朝闻等老领导、老前辈专门向会议发来信函以示重视。吴作人甚至不顾高龄,在最后一天赶到会场致辞。 会议期间,与会人员分五组,采取大会、小会结合的方式,中间出会议简报通报各组讨论重点,晚上还安排了介绍外国艺术的特别讲座。人们兴高采烈,各抒己见,老中青几代画家在热烈的气氛下一吐胸中块垒,对第六届全国美展作了总结和反思,并未把探讨的内容局限于油画,而是把当时中国艺术发展的状况和未来方向等问题都纳入了讨论范围。〈会议纪要〉中记载,会议认为“左”的思想在艺术实践和艺术理论上还存在较多,公式化、概念化与单一化现象在近年的油画创作中有所抬头,需要寻找改变之法。会议从“题材决定论”、油画民族化、创作个性、画家与观众、理论与创作、现代派绘画这六个方面做了分析,然后对油画在中国的发展趋势提出了设想和展望,对油画的技法和形式问题、艺术商品化等问题进行了具体讨论。会议还涉及了“艺术现代化”的提法,认为艺术一方面要努力适应新时期社会主义发展的需要,另一方面要在这一基础上学习外国,但主要应靠自己的创造,闭目塞听与全盘照搬都不可行。[1]会议通过了向全国第四届美术家代表大会提出的关于发展我国油画事业的倡议书,并决定出版会议论文集,还要在第二年春天举办一次探索性画展。 这次会议被认为是文革后油画界的一次思想解放,是油画界的一场“泾川起义”,一个“油画艺术的春天”。而这样一场规格颇高、意义重大、牵涉广泛的官方主办的会议,最初发起的原因却是出于艺术家对第六届全国美术展览的不满意。 1984年举办的第六届全国美展是文革之后全国美展第一次实行制度化、规范化操作,不仅提前近一年在1983年12月中旬就召开筹备会议,而且进行了全国性的动员,因此人们对它寄予了很高的期望,把它当成文革之后新时期艺术成果的一次集中收获。[2]...

解放的艺术——策展作为行动之书 高士明 一 现代艺术史同时也是现代展览的历史。作为艺术现代性的根本标志之一,艺术展览在20世纪逐渐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展示文化,勾连着多重意义领域和生活空间。近几十年来,各种替代空间、各类实验性展示方式在渐次展开,策展作为一项综合、激进的艺术实践,其文化动员力和社会塑造功能也日益发显。 策展的第一现场是博物馆。博物馆是一个现代性的社会器官,它保存历史,也不断地制造“过时”。不断发展的现代性,也是不断创造“过时”和“过期”的现代性。其实,“过时”这个观念本身就是现代性意识形态的产物。然而,博物馆的困境不在于过不过时,而在于缪思离席之后的空缺如何填补?缪思离开了,由18世纪以来的美学/感性之学所构造起的那个高雅艺术的世界坍塌了,成为“现代”的艺术开始了主体化、形式化、观念化、政治化的进程……策展正是在这“四个现代化”的过程中展开自身。 博物馆不但是保存的空间,而且是展示的空间,更重要的还是建构意义的空间。在我看来,20世纪以博物馆为枢纽的艺术史的核心问题,是历史主义的双重焦虑——在收藏艺术的同时批判艺术,在瓦解历史的同时建构历史;既反对它的时代,又创造它的时代。策展人不只是博物馆中珍贵物品的看护者和保存者,而且还是破坏者和生产者。他不断地投入、挑战、批判博物馆的意义建构,向我们展示所谓历史和当代,都不过是一片流沙,而所有历史意义的构造只是不断地沙上建塔。 据说,最早的策展人是18世纪欧洲那些贵族沙龙的组织者们。在这个意义上,我愿意半真半假地说,在中国历史上那些“没有展览的时代”,雅集的组织者,园林的主人,甚至唐宋礼部那些组织国家庆典和社会仪式的官员们,都是古典世界的策展人。当然,这多少只是玩笑话,现代意义上的策展人是伴随着博物馆体制的建立而出现的,在很长一段时间,策展都只是博物馆行政的一个环节。1970年代,当哈罗德·塞曼[Harald Szeemann]把卡塞尔文献展的“百日博物馆”改成“百日事件”的时刻,策展才真正展现出了它独立的意志与能量。它不但深度地介入艺术生产和艺术史的发生,而且以激进的行动参与社会意识的塑造。 博物馆中除了静态的“物”,还有思考和活动着的“人”。经过半个世纪的斗争和演进,今天的博物馆已经是一个魔方般的场所,其中发生的不只是个体“观者”和凝视“对象”的关系,还有自我和他人的关系,不止是人和物的关系,而且还有人与人的关系。所以,博物馆中的作品不只是凝视的对象,还可以是胡思乱想的起点,是折射出公共交往和社会关系的一面镜子。 博物馆可以是社交场所,可以是论辩之地,可以是闲逛之所(在本雅明的意义上),也可以是思想斗争的场域,甚至是政治协商空间。关键是如何改变其中的观视关系[spectatorship],这是策展的根本任务。 二 1924年,以林风眠、林文铮、刘既漂、王代之为首的二十余位旅法中国艺术家在斯特拉斯堡的莱茵宫策划了首个中国美术展览会,集中展示了近五百件中国古今艺术品。这次展览作为次年巴黎万国工艺美术博览会中国馆的预演,成为那个年代振奋国人心志的一次文化宣言。正是通过这次展览,林风眠及其艺术群体进入中国现代教育先驱蔡元培先生的视野。四年后,蔡先生力邀林风眠组建国立艺术院并担任首任院长,中国高等艺术教育的历史由是展开。 “中国美术展览会”可以说是中国美术学院的一段“前历史”,而此历史正是从一群青年艺术家们的“策展工作”开始。在那个时代,组织展览是为了“艺术运动”。从1924年被称作“海外艺术运动社”的“霍布斯画会”开始,国美的创立者林风眠、林文铮、李金发们就以推动艺术运动为志业,“介绍西洋艺术,整理中国艺术,调和中西艺术,创造时代艺术”。 对林风眠为首的这批艺术青年们而言,艺术学院不独像蔡元培先生所言“为研究学术而设”,而且是为艺术运动而设。林风眠时期的国立艺专与“艺术运动社”是同体共构的。直到1930年代,艺术运动社成员已经遍布全国,他们策划举办全国美术展览会,组织西湖博览会,成为现代中国艺术创造和社会启蒙的重要力量。他们的艺术运动构成了国美策展的先声。 就当代艺术而论,中国最早的策展活动始自1980年代后期,因另一场艺术运动“八五新潮”而发生,一方面是由当时的批评家们推动,另一方面则是出自艺术家们的自我组织。1980、1990年代的“策展”特别质朴、直接,没有花俏的话语,没有玄奥的理论,但是充满了行动的激情与能量。直至今日,艺术界已经到处都是策展人,但是其中的大多数,都只是艺术消费机制的执行者或者中间人,作为展览的组织者和张罗人,他们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社会系统内的位置。 中国当代艺术真正为国际艺坛所知是在1993年,那一年的两个展览奠定了此后十余年间西方对于中国艺术与社会的论述基础。首先是在香港总督府和香港艺术中心举办的“后八九中国新艺术”大展,由张颂仁、栗宪庭策划;其次是在柏林世界文化宫举办的“中国前卫艺术”大展,我院校友施岸迪[Andreas Schmid]参与策划。再加上那年第49届威尼斯双年展上的专题展览“东方之路”,中国当代艺术在国际舞台上首次整体亮相并备受关注。 在这个过程中,张颂仁所推动的“后八九中国新艺术”尤为重要。在西方,其影响力波及艺术、政治、市场、意识形态各个领域;在中国,它创造了一个新的艺术时代,打造出了中国当代的文化表征。从1993年至1998年,“后八九中国新艺术”巡回5个国家,9个美术馆;展览图录两次再版,数度重印,国际报道数不胜数。“后89”作为整体形象,先后登陆威尼斯双年展、圣保罗双年展等国际上最重要的艺术大展,取得巨大成功。“后89”中的艺术家们更是囊括了中国当代艺术的几乎所有荣耀,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成为中国当代艺术界的执牛耳者。“后89”应时而动,以其深刻的社会-文化洞见以及强有力的图像学创造,表述出1990年代的国人心事,创造了国际社会认识中国的一面镜子,随着“后89”在世界范围的传播,中国当代艺术成为全世界理解中国的一个必要的中介。从这个意义上说,“后89”不但引发了国际艺术界对于中国艺术的关注,而且触发了一种文化解释的机制,在这一机制中,当代艺术成为中国社会-政治-文化的面相和征候,也正因此,它被关注程度之深远,它的影响范围之大,都远远超出了艺术本身。 1990年代,当代艺术的策展人在国际艺术舞台上的功用日趋重要。一方面,美术馆的系统化﹑艺术的市场化强化了策展人的学术权力;另一方面也相应地激发出独立策展人在新环境、新理论前提下的反向动作。世界各地大型双年展、艺术节的兴起,画廊界对艺术策展的重视,实验性替代空间对策展人的倚重……所有这一切使策展人在艺术系统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上世纪末,这个博物馆的世纪最终成就了一个策展人的时代。 在世界范围内,中国美术学院的策展实践是非常独特的。从来没有哪个艺术策展机构如此深地卷入到文化政治的论述与社会思想的运动之中。2002年,卢杰、邱志杰策划的“长征计划”上路了,与此同时,许江、高士明、吴美纯等启动策划“地之缘计划”,这两个几乎同时发生的策展计划不约而同地展示出了与当时惯常的策展迥然有异的思想姿态和实践路径——对全球文化政治的批判意识、面向历史和田野的思想能力、与知识界的跨领域互动,以及行动者的立场和姿态,更重要的,是一种超出艺术界推动艺术实践的决心。 2003年,中国美术学院正式设立国内第一个策展专业,机构名称定为“展示文化研究中心”,院长许江亲自担任中心主任,高士明、邱志杰、张颂仁担任副主任,卢杰、陆兴华等担任研究导师。可以说,这个中心是“长征”与“地之缘”两个策展计划的结果。它以“展示文化研究”为名,就是希望超出现行的当代艺术领域来探讨当代社会的视觉制度与展示文化,继而在更广阔的视野中谋划和推动策展实践。从一开始,策展专业的学科基础就被确定为文化研究、话语实践、媒体研究和意识形态批判。 从狭义上说,国美策展研究从一开始就聚焦“展示”问题,其目的是去探讨:一件艺术作品如何与它所处的物理空间和意义空间互相作用?策展人如何通过博物馆内外的策展实践参与到艺术史的书写之中?从广义上说,展示不只关乎艺术品的陈设与展览的历史,它还让我们重新梳理展示在艺术史进程中的结构性作用,重新思考艺术在不同历史时期、不同文化语境中的社会能量。 艺术展示在过去的五十年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博物馆不再仅仅是艺术品的库房加展厅,随着策展力量的强势介入,这个传统意义上的缪思栖息地,正在变成艺术自我颠覆和自我生成之所——它似乎已然变身成为一个剧院、电影院、教室、车间、议会和广场的综合体。同样,展示也不再只是为了陈设博物馆的丰富收藏,展示本身就意味着情境的展开、公共性的构建、社群的生产。在这个意思上,展示文化通向展示的政治。所谓“展示的政治”,不是那些控制着展览策划和历史叙事的身份政治或者多元文化主义的治理术,而是指向劳动与作品、灵光与拜物、著作权和所有权、物体性和事件性、生产和消费之间复杂纠结的关系。 21世纪,德波[Guy...

开放的科幻——开放媒体创作方法论 姚大钧 科幻不仅是未来想象,更不是由科技主导;它是对空间维度点线面肉身现实的基本质疑,是对时间维度过现未结构的高度敏感自觉。 科幻也不是小说文本、改编电影而已。它是对于人与非人的生命及意识、人类集体出路的怀疑、畅想。它是漫无目的的哲学思考,更是最纯粹的观念艺术。 我们到今天还需要再提出来强调的不是科学或技术,而是科幻。科学/科技早已是既定现实,它比任何意识形态都更深层更牢固地锁紧并控制着我们,正因它被误认为不可怀疑、不是意识形态。而真正走在最尖端的科学家,与佛学家(他们世上最先进伟大的科幻作家)一样明白,科学也仅只是一种信仰系统。在这众人尚不问究竟就已无条件信仰人工智能、机器人、智能城市、社交媒体、人脸识别、大数据,及一切技术的“科技决定论”时代,感谢天地,我们还有科幻。 因为,科幻是一个微妙且重要的逃逸机制,也是批判机制。然而科幻不只是追求他者或通往另一个时空的过道;科幻自身即是他者,是另外的可能[alternative],即是科学乐观主义的解方。 科幻也可以看作是福柯所谓的“异托邦”[heterotopia],因为它是科学与奇幻、虚拟与现实、本尊与镜像同时存在的场域;它也是乌托邦与歹托邦的结体。因此,若宏观地,以完全开放的视角来看其本质,科幻是人本主义的科学实验,同时也是技术含量高的文化研究。它是一个充满了强大的智慧、想象力和多样实践可能性的重要次元。 Open...